由阅读《大教学论》的第一印象说开去

翻开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带有浓郁的宗教文化色彩。夸美纽斯总结并提出的一整套教学思想、原则及体系，都打上了经院主义教育的烙印，书中时时可见“基督教”、“上帝”、“圣经”、“虔信”等宗教词语。夸美纽斯认为“人的终极目标是与上帝共享永恒的幸福”；“今生只为永生做准备”；“永生的预备有三个阶段：知道自己（并知万物）、管束自己、使自己皈依上帝。”在他看来，人生要做三桩事情“熟悉万物；具有管束万物与自己的能力；使自己与万物均皈依万有之源的上帝”，即人要具备“博学；德行或恰当的道德；宗教或虔信”三种品质，“人类的一切优点完全表现在这三种品质中，因为只有它们才是今生与来生的基础。其他一切（健康、力量、美貌、财富、荣誉、友谊、幸运、长生）如果上帝给了某人，那也只是人生的一种附带的装饰，倘若有人贪恋它们，过于追求它们，沉溺其中以致忽略了那些更加重要的事情，它们便会成为多余的浮华，有害的障碍”。这些教育主张当然与夸美纽斯自幼被教会抚育培养，成人后又长期担任教会领袖，一身兼具教会领袖、教育家等多重身份的个人经历有关，由17世纪宗教神学氛围下的时代教育背景所决定的。在这里我对这位教育先驱者的教育智慧不作赘述，仅仅谈谈由第一印象引发的我对宗教信仰与教育关系的思考。

过去几十年，我们大家接受的是正统的无神论教育，对宗教往往冠以愚昧落后之名，口诛笔伐。出于政治斗争的需要，认为宗教是反动的，是反科学的，“宗教是毒害人民的鸦片”。我还记得小时候曾对伟大的科学家牛顿晚年信仰上帝很困惑，感到不可思议。近十几年来，随着国际交往的增多，人们对宗教的看法才逐渐不那么走极端了，对宗教信徒也能理解和包容了。其实，中外历史上的统治阶级利用宗教的麻痹作用、从精神上奴役劳动人民并用以维护剥削制度，宗教成为阶级统治的工具，固然有其消极作用，但不可否认，宗教存在着许多积极作用，甚至可以认为宗教与科学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两者能够并行不悖。目前，世界上80%以上的人口有宗教信仰，并以自己的宗教信仰作为文化认同和精神归宿；比如研究犹太民族史的专家指出，几乎全民族信仰犹太教的犹太人，同时接受了科学。信仰宗教，使全球犹太人有了赖以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柱，在文化上维系了犹太人的族性——现代化了的犹太人仍然是一个以犹太教为文化认同的族群；笃信科学，使犹太人在不到100年中培育出129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而且使以色列成为中东地区唯一的发达国家。我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的国家，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宗教，汉族中有宗教信仰的也不少，近年在中国学术界有研究者认为中国的儒家思想也是一种宗教，维系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长盛不衰。儒释道三教在其产生和传播的过程中，与中华民族文化的发展相互交融，吸取了我国建筑、绘画、雕塑、音乐、文学、哲学、医学、武术当中的优秀成分，形成了博大精深的宗教文化。2006年4月13日至16日在浙江省杭州市和舟山市举行了主题为“和谐世界、从心开始”首届世界佛教论坛，来自包括中国在内的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佛教界人士、知名学者及政府官员近两千人参加论坛大会，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会见代表并发表讲话，这显示了党和政府包容及开放的胸襟，也彰显了宗教在构建和谐社会中的作用。

虽然我国宪法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利用宗教进行妨碍学校教育和社会公共教育，不得利用宗教进行妨碍实施义务教育的活动，不得在校内进行宗教活动（正确贯彻党的民族宗教政策，必须实行宗教与教育相分离的原则）。但这并不意味着宗教与教育是水火不能相融的关系。我们必须辨证地看待宗教在教育中的作用，正如美国哲学家史学家威尔·杜兰在他的《世界文明史》一书中所说的：“宗教是一种很难定性、不易评判的社会现象：一方面，它与人类文明有着不可分割的渊源联系，并造就出众多思想家、科学家、艺术家、政治家和具有崇高道德力量的伟人；另一方面，在人性的偏执、社会的罪恶、种族的仇视中，也经常能看到宗教的阴影，宗教又常常成为社会动荡、冲突、甚至战争的助力。”确实，宗教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影响到人们的价值观念和行为选择，不能轻易否定。宗教提倡的“尊重生命、慈悲为怀”，何尝不是一种值得我们弘扬的人文精神。各种宗教均倡导“众生平等”“弃恶扬善”“诚实守信”，通过对信教群众的心理慰藉，对稳定信教群众的情绪、调节信教群众的心理，客观上有助于促进社会和谐，而且宗教比哲学更容易为广大群众所接受。

我校的前身是上海早期的著名教会学校——清新女中。我不知道146年前的美国基督教长老会范约翰夫妇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背井离乡来到中国的，他们在兵荒马乱的上海，面对潮涌而来的难民，倾尽全力帮助他们，通过教友募捐并拨出教会资本购买土地，筹建教会学校清心书院，安置孤儿，照料他们的生活起居。1861年（清咸丰11年），范约翰夫人把自己住宅的一部分作为校舍，再盖竹屋为厨房，创办清心学堂女校，成为当时中国仅有的5所女校之一。过了两年，得到西方商人捐赠的旧屋材料，才另建校舍一座。范约翰夫人一人身兼校长、会计、秘书、教员，另聘一男教员助理教务，为学堂的发展殚精竭虑。薪火相传，德昭后人。创业的艰辛，不懈追求的殉道精神，令人肃然起敬。百年沧桑，百年巨变，塑造了八中，磨砺了八中，赋予了她宝贵的精神财富：深厚的文化底蕴，鲜明的办学特色和杰出的校友丰采，铸就了浓缩教育真谛的“科学求真、人文求善、艺术求美”“以诚养德、以静修业”的校训，使市八中学重塑辉煌有了厚重的基础。

联想到前几天的新闻媒体中一则让我深受感动难以释怀的报道：“1979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修女特蕾莎的事迹”，更让我对宗教圣人的崇高品质肃然起敬——特蕾莎从少年立志到弥留之际，几十年如一日奔波操劳、身患重病时依然毫不停歇，只是为了世界上最底层、最悲惨的穷苦人们。她创建的组织“特蕾莎嬷嬷合作者国际协会”，拥有四亿多的资产，世界上最有钱的公司都乐意捐款给她；她的手下有七千多名正式成员，还有数不清的追随者和义务工作者分布在一百多个国家：她认识众多的总统、国王、传媒巨头和企业巨子，并受到他们的仰慕和爱戴……可是，她住的地方，唯一的电器是一部电话；她穿的衣服，一共只有三套，而且自己洗换；她只穿凉鞋没有袜子……她把一切都献给了穷人、病人、孤儿、孤独者、无家可归者和垂死临终者；她从l2岁起，直到87岁去世，从来不为自己、而只为受苦受难的人活着……1964年，罗马教皇赠给她一辆白色林肯牌轿车，她将车作为抽彩义卖奖品，用所得款项建了一座麻风病医院；1991年，美国哥伦布骑士团将“喜乐与希望”奖牌授予她，获奖后她立即打听在哪里可以出售奖牌，以便将出售所得和奖金一起交给修女会，用于救助穷人的事业。她获得的诺贝尔巨额奖金全部用于慈善事业，在授奖仪式上一向克己的她还向诺贝尔委员会请求取消照例要举行的授奖宴会。诺贝尔委员会深受感动当然答应了这一请求，并且把省下来的7100美元赠予了她领导的仁爱修会，与此同时，瑞典全国掀起了向仁爱会捐款的热潮。她的事业得到了全世界越来越多的支持。从“印度伟大女儿奖”到美国总统自由勋章，从卡内基奖到史怀泽奖，全世界至少有八十多个国家的元首、首脑、政府和各大领域的机构以及各个方面的国际组织，都向她颁发崇高的荣誉和奖项。

　　1997年8月，当特蕾莎去世的噩耗传来，引起了全世界更大的震动：在印度，成千上万的普通人冒看倾盆大雨走上街头，悼念他们敬爱的“特蕾莎嬷嬷”，政府宣布为她举行国葬，全国哀悼两天，总统为此宣布取消官方活动，总理亲往加尔各答敬献花圈、发表吊唁演说。从新加坡到英国，从新西兰到美国，各国元首和政府首脑纷纷发表讲话，为这位“仁慈天使”的逝世感到悲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门发表声明向她致敬，罗马教廷专门举行弥撒为她追思；菲律宾红衣主教梅辛称她为“代表和平、代表牺牲、代表欢乐”的象征，甚至印度最大的清真寺的伊斯兰教长布哈里也说，她是一位“永生的伟大的圣人”

我要说的是，虽然带有浓郁的宗教文化色彩，但并不妨碍我们对《大教学论》内涵的理解。我们要正视思想文化多元、多变、多样的特点，放眼世界，增进国际了解，尊重各国、各族文化，这样才能继承和光大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精神。

                                                  林振荣

                                           2007年6月1日星期五

                                             于上海市第八中学